給「政治要從國中生教育起」社團朋友的粗淺參考 —一個傳教失敗的例子

楊凱傑
9 min readJun 3,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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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交代一下狀況。敝人在一個禮拜多前,無意間在臉書動態上看到某位臉友轉貼一則貼文,剛好就是來自一個叫「政治要從國中生教育起」的奇異社團。出於獵奇的心理,便漫不禁心地申請入社,是說這個社團在入社前還必須要回答三個有趣的問題,如下附圖:

左:社團簡介;右:圖為入社當時回答的情形

這個社團的版規當初看得也霧煞煞,包括後來才知道問題裡的劉斗和陳詩云指的就是社團的管(山)理(霸)員(王)。社團多數由劉陳二位發文,然後皆是千篇一律的政治吆喝和教條式的主張,並伴隨著信徒們 — 其他青年社員們歇斯底里起來,好不熱鬧。「柯P萬歲~~」、「不用看稿的演講 一氣呵成 王者風範」(指轉貼影片中的習近平)、「垃圾 台灣價值黨」(Po主轉貼館長貼文罵著民進黨),諸如此類的感性喊話族繁不及備載,或許對國中生的政治教育,用的無非也是命令和咒罵異己。

還有一個觀察,在完看阿苗今天的臉書貼文一樣有感,那就是不要期待會有受眾耐著性子去看完一篇又臭又長的闊論 — 其實我也深諳,但還是故意地做了一個實驗,煞有其事地寫了一篇對政治、政治討論的見解,並貼在社團裡,觀看風向如何。在告知結果前,則可以瀏覽一下貼文的內容:

— — — — — 原文 — — — — —

【淺談政治與政治討論】

以下是寫給「政治就是要國中開始」社團朋友的粗淺參考,是談關於政治和如何去做初步的政治討論準備:

在社團潛水一陣子,看到不少的議題時事討論,也翻轉了過去我對下一世代朋友們對政治冷感的認知,這點令我有感。不過以「政治」作為社團的取名,對于「政治是什麼」、「政治可以怎麼討論」這類定義層次上的課題,有些稍嫌不足,個人覺得有點遺憾。因此,在這邊我有意想藉著社團這個平台,從較為社會學式的想像,去切論政治相關的討論,也提供這邊的朋友作參考。

在開始討論前,先扼要交代自己的背景。目前是一位準研究生(台大建築與城鄉所),甫從交大人文社會學系畢業,不過現在身份是無學籍的社會人士就是了XD。就身份而論,我早已不再是什麼國中生,但從加法的觀點,除了可能佔多數的議題受眾 — 國中生,倡議者理應也是社團討論的參與角色;除非這個社團最初的定位是設定給國中生的政治聯誼或同好會,但就我的觀察下來應該不是。

進入正題前,先解釋什麼是「社會學想像」。這個概念最早是由美國社會學家C. Wright Mills提出,指的係當我們開始把個人的煩惱與公共議題連結起來,也就是把個人生活連結到周遭的社會事件,就是在使用此一想像。(K. O. Korgen, J. M. White 2014)可能是中譯的關係,「想像」這個詞可能會初次接觸的人有所誤解,所以在理解上,這邊建議朋友們可以試著用「設想」、「聯想」去作代換。從這個社團去思考定位問題,也就是作為一個議題的交流平台,社團朋友所在做的,也是在實踐這個概念背後的精神。公共議題屬於政治的討論,而從個人出發闡述對議題的見解(這個動作也就是上面提到「連結」的抽象過程),就是在使用社會學想像。更重要的是,回應到第一段的提問,「社會學想像」所做的便是邁出政治討論的第一步。

接著,來論及什麼是「政治」。主流的看法是把它分兩種來闡明:政治是 —
(一)團體進行集體決策的「過程」,如:執政府如何統治一個國家;
(二)團體或個人為了某個目的所形成(或結合)的「特定關係」,如:XX體制、XX政黨等。

對政治的定義,版本分歧,目前並沒有一個統一的解釋,不過從上述或者其他政治學教科書的說法,政治的範疇,大致脫離不了一個概念 — 「權力」。援引《社會學與台灣社會》(3E)的解釋,權力指的是人們對他們所要做或去完成的事之決定能力。(王振寰、瞿海源 2009)把權力這個概念帶回上面兩點闡明,我們不妨可以把政治作這樣的解讀:它是權力作用或被作用的「過程」,也可以指涉是某一特定的權力「關係」。既然體認到權力是什麼,那麼下次在碰到有人說「政治退出校園」、「政治好骯髒」等貌似去政治的言論,就得去意識到這樣的主張,實則也是他人採取一種政治性回應,畢竟「要求」的動作本身就是一種權力的過程,假如說話者也是一位很有聲量、權勢的人物,透過一些手段,改變或阻止你繼續在某些內容上的發言,那麼也難咎自己也使用上了「政治」。

以台大校長遴選(管中閔被拔職)為例,當有人提出政治髒手誤入校園的同時,也請當心這句話本身也附帶政治屬性,並留意校園內的師長跟學生在權力關係上也從沒對等過,甚至只是撐著「大學自治」大傘,遮掩校園不民主的現象。你可以不同意上述我說的解釋,但我主要的意思還是在於,在使用「政治」一詞時,務必謹慎,如果要強調誰很壞的話,那麼也請你具體說明那可能是「政黨政治」介入,而不是一味扣人「政治」的帽子 — 一個被眾人誤以為是反動的籠統修辭。

接著,政治討論的部分。關於討論,不否認社團常見的形式 — 轉貼新聞連結、發言或提問 — 也在討論的範疇裡,不過這邊必須誠實指出,多數的討論只在表象的層次,如「請務必支持XXX」、「我覺得XXX有錯」等道德的主觀臆斷,少了一點論證去支持主張,個人覺得這部分有點可惜,因為即使是再細微不過的日常議題,比如服儀,都可以帶入到「秩序」、「規訓」等深度的討論。簡言之,如果要使得討論更具條理,得有賴一些論證材料或更具體意義的觀點讓政治討論更有深度。

最後在這邊也提供一些具體的建議。如果要讓政治從最基礎的討論落實起,並且不流於毫無章法的敘事,那麼手邊的公民課本其實便可以是很基本的概念工具,比如同婚議題,對同志乃至性別的認識,可以看看課本怎麼說的,然後生理性別、社會性別、性傾向是什麼等等,並去觀看相關的報導做一個觀念的連結,同意或不同意前都先思考為什麼,這樣的功夫同時也是在訓練自己的媒體識讀能力。另一樣功課則是邏輯推演,而這部分則可以試著從哲學普及讀物入門。基本上坊間的哲學讀本並不易懂,考量到普遍國中生的閱讀水平,建議可以從朱家安(2013)《哲學哲學雞蛋糕》讀起,會容易些,而且對於論說文的寫作能力相信也會有所提升。

其實我想談的東西,會比上面多更多,不過囿於篇幅的關係,就點到為止,雖然這樣的長短也兩千字左右,會比一般社論、投書再長一些,不過要精簡濃縮什麼是「政治」、什麼是「政治討論」內涵也並非易事,假如你知道有人可以為了「自由」[1]、「政治平等」[2]寫成一本著作,那麼此篇也應該見怪不怪了。

結尾的部分,除了感謝各位有耐心地看完這篇貼文,這邊也送給各位一段我覺的很意思的話,摘錄自1962年美國學運的著名文件《休倫港宣言》的起始句,同時也是我自己作為一位社會參與者的起點:

“We are people of this generation, bred in at least modest comfort, housed now in universities, looking uncomfortably to the world we inherit. ”(我們是屬於這個世代的年輕人,我們在舒適中成長,但是卻不安地凝視著這個環繞我們的世界。)

關心政治和社會,不特定只能從國中才做起,真正的實踐可以來自校園、從日常,抑或在搖搖欲墜的世代和社會中,挹注異議的能量,正視並力抗周遭那名為不安和不滿的巨獸們。

註:
[1] John Stuart Mill《論自由》
[2]Robert A. Dahl《論政治平等》

P.S關於上面提到的關鍵術語,我用簡報的方式整理給大家,是說美醜就請不要再多計較,因為我也不是什麼做簡報的達人XD

關於解釋來源是從維基摘錄就別計較了,不過就目前看過的定義,這個相對來說是較易理解說法

— — — — — 完— — — — —

回應的結果揭曉:無人按讚,也無人回覆。

原先以為的狀況,最壞的可能就是被社員圍剿撻伐,但就實際結果來說,這個預期只能說是過度期待,或者說高估。

當然這邊還是需要自我批判和答辯一下,關於寫作上的問題,還有受眾是否買單的意願。在書寫上面,對於一位國中生來說,或許並不易消化,其實我也很清楚,包括在一些用字上可能有些搞剛。雖然在內文的結尾,我特別說明在寫作上是有其必要。不過既然知道如此,那一意孤行的理由又是為了什麼?當初我做了一個錯誤的預設,以為社團總還是存在幾個還算耐心和認真的朋友(如果以一個四千五百多人的社團來說),應該會去看完或粗略瀏覽,並意思意思地以按讚來表示同意或看過。因此,最初的動機本來就不是為了全社員受眾而寫,而是原以為可能的受眾。對於這樣的假設,就現在看來我其實也不會做完全的推翻,一來是沒有確切證據,二來則是猜想到一個可能的因素:關於臉書的演算法、觸及率,是否更確切的答案其實是沒有幾個社員在滑自己的動態牆時看見貼文?

傳教失敗了,當中比較多是自嘲的成分。以後設的角度來看,就是一篇作者站在傳授知識者的位置,進行某種優越的說教儀式。雖然我不認為這是一種錯誤的溝通方式,只是很單純的設想,這或許可以是一種可行的倡議方式,一個很簡單的公民意識的培力行動。

說不甘心倒不至於,也並非因為讚數輸給其他政令說教和自嗨的夥伴灰心(好吧!或許還是有一點XD)不過作為一次嘗試我倒不覺得就真的徒白浪費時間,無論是思考要怎麼寫(顧慮到受眾屬性),還有這次「田野」的觀察結果,倒是給了我不一樣的事實認知 — 一個需要被在意的警訊,特別是對倡議者來說,我們都很有可能對大眾乃至受過公民教育的青年學子,對於政治、議題抑或基礎的媒體識讀,有過度過度理想化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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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凱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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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ten by 楊凱傑

台北萬華人,T大碩士,目前在YC大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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